“而农,你想将这份草案递交国会?”在看完王夫之递交的草案后,阎尔梅皱起了眉头问道。
“这是有关规范民间政治捐助及正常资金的草案。其中包括对民间捐助的限制、政党收支的申报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王夫之跟着解释道。
然而阎尔梅在听完解释后却不置可否地将折子往桌子上一丢反问道:“而农啊,你可知到时候审议这份草案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都是受益于现存规则的人。”王夫之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你既然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又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举?”阎尔梅以严肃的口吻责问道。
“因为在下认为以今的情况下该对民间政治捐助做出一定规范的时候了。如果一味地放任某些现象继续发展下去,朝廷的纲纪早晚会因此而败坏。”王夫之理直气壮的说道。
“灭顶之灾?而农,你该不会也信了那顾炎武的鬼话吧。那个狂儒满口雌黄。动不动就在那里危言耸听,蛊惑乡民,摆出一副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模样。可依老夫看来,他对政治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就拿他这次在报纸上写的汾水银行那事来说吧。文章确实是写得义正辞严,可观点却是十足的狗屁不通。说什么官商勾结,说什么买卖议席。姑且不论那汾水银行的财力本就雄厚,完全够资格参与竞争。就算像他说的那样财团商会出资资助政党竞选议席那又怎样。朝廷的宪诰明文规定我中华国民有表达个人的政治意愿。那些个财团商会不过是在用捐款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政治意愿而已。”阎尔梅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道:“听说而农你与他关系不错。依老夫看作为一个党魁,你还是应该同这样的人保持点距离好。莫要因交友不慎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陈大人你说是吗?”
眼见阎尔梅示意自己劝说王夫之,陈子龙不由地迟疑了一下。其实对于顾炎武捅出汾水银行一事,他多少还是持点肯定态度的。毕竟就东林党看来,在汾水银行的事件上复兴党确实有以倭国利益拉拢西北财主们的意思。但顾炎武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这事上升到政党与财阀间的政治捐助上来。这样一来无疑是在宣布身处政坛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屎。而阎尔梅等说客在顾炎武的笔下更是成了委琐卑鄙的皮条客。这也就无怪乎此刻的阎尔梅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了。不过对于王夫之的这份草案,陈子龙倒是早就知晓了。却见他跟着便为王夫之解释道:“尔梅,你也别太激动了。而农,他这么做并非是受了顾炎武地鼓动。据老夫所知而农还曾经试图阻止顾炎武在报纸上发表有关汾水银行的文章。结果两人还闹得不欢而散呢。”
“哦?还有这事?”阎尔梅狐疑道:“既然如此。那而农你为何还要起草这样一份草案?!”
“阎先生。在下确实与顾炎武就汾水银行一事生生过争论。不过在民间政治捐助的问题上,在下与顾兄的想法还是颇为一致的。事实上现实中的政治捐赠与贿赂也确实存在不容易划分的问题。”王夫之颇为忧虑的说道:“须各寻常百姓对朝廷的政务活动本就不怎么了解。而现实中也确实有那么一些人在利用钱权交易祸害百姓。当然在下相信政坛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严于律己的。只不过任何行业总会有害群之马存在。这些小人的卑劣举动直接影响了整个政坛的形象。致使百姓对我政坛产生了不信任感。正所谓一犬啸日,百犬啸天。就像这次汾水银行的事,就算其背后真的没有任何猫腻。现在给报纸这么一报道,又有几个人真心相信这件事是清白的呢?如果相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几次,届时百姓会怎么想?女皇陛下又会怎么想?”
给王夫之这么一反问,阎尔梅不由地也为之语塞起来。此时却听一旁的陈子龙又跟着说道:“最啊,虽说陛下一直以来都不避讳我等结党。但万事都得有个度。虽说这次的事发生在复兴党身上,说句小人的话,我等本该袖手旁观,落井下石才是,不过正所谓圣威难测,现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揣测得了陛下的圣意。”
“咳,话虽如此。可而农、子龙你们又何必先出这个头呢。难道他们复兴党里头就没人明白这个理吗?就算现在每个人都了解此间的利害关系,可又有几个人是希望改变现状的呢。”阎尔梅叹了口气道。
“阎先生,您的意思在下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下并不想以东林一党的名义来向国会提交此草案。而是希望能就此事联合政坛商界的一同发出倡议立法规范政坛秩序。如此重任想来只有先生您这样的政坛元老领头才能成事。因此在下今日才想拜托先生帮这个忙。”王夫之一个抱拳恭敬地说道。
“而农啊,看来原来你早就惦记上老夫了咯。”面对王夫之的恭维阎尔梅抚摸着山羊胡须低头想了一想道:“好吧,老夫就先去帮你探探口风。”
“那就有劳先生您了。”王夫之欣然行礼道。他知道阎尔梅这样的人做事向来谨慎。没有太大的把握的事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事实上,无论是阎尔梅、陈子龙,还是王夫之本人都清楚眼前这份草案所存在的风险。正如阎尔梅所言这涉及政坛所有人的利益。任何人在得到其他多数人认可之前都无法动摇既定的潜规则。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阎尔梅之类的说客叱咤南京。不过对一个君主制国家来说有一个人却是可以超越政府、凌驾于法律。那就是拥有无上权利的皇帝。凡是做臣子的都知道如果能得到皇帝的首肯与支持,那啥事都会变得好办起来。在那种情况下,别说是发布一部法令了,就是给整个中华政坛来个大换血也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臣子能得到君主的完全信任一展抱负,其中又有几人能最终成功能名留千古。而对中华朝来说黄宗羲无疑就是那么一个令人羡慕的政治宠儿。
由于去年贤亲王杨绍清的遇刺身亡让帝国民间的对外态度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让原本可能因赤字、好战、官商勾结等不利因素影响名声的复兴党也随之从民间赚了一票同情分。因此虽然离国会正式召开尚还有些时间,但复兴党胜出蝉联的态势却已然成了定局。于是内阁首相一职的竞争也提前被纳入了复兴党内部推选。依照帝国宪诰已经连任两届首相之职的陈邦彦将于弘武十一年五月离开其坐镇了十年的内阁,转而进驻与内阁仅一墙之隔的文渊阁出任上国会议长。虽然儒林对复兴党的这一安排早就有了耳闻,也曾不止一次在报纸上讥讽此举是在将上国会当退休官僚养老院。但绝大多数的国会议员还是十分欢迎陈邦彦出任议长的。毕竟论资历、论声誉,而今的中华朝中确实难有人与陈邦彦竞争此职。至于首相一职对复兴党来说这个人选早在五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定论。那就便是现任内务尚书黄宗羲。
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来说能在不惑之年出任一国宰相都堪称几世修来的服气。而尚不满知天命之年的黄宗羲偏偏就成了这样一个幸运儿。然而在外界的儒生以羡慕而又嫉妒的目光打量这位即将就任的年轻首相之明,黄宗羲本人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即将接手的是怎样一桩艰辛的差事。
千百年来“君与相”之间的关系无疑是一种最微妙的关系。特别是那些所谓的明君与良相的组合。双方总是存在着既敬重又憎恨,既依赖又忌惮的感觉。一句“天意难测”让多少胸怀抱负的名相功败垂成。虽说当朝的弘武女皇一直以来都十分尊重内阁尊重国会。与陈邦彦一起被世人称颂为当世的明君与良相。但身处内阁黄宗羲却十分清楚女皇在外界看来虽很少对内阁进行直接干涉,但陈邦彦的每一项决策几乎都在得到女皇的默许之后才开始实施的。甚至可以不无夸张的说在过去的十年间,陈邦彦一直以来都在严格遵循女皇指定地方针行事。从不敢有半点越雷池之举。可黄宗羲并不是陈邦彦,在治国之道上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与作风。对于目前中华朝的某些现状他也并不满意。做为新一任的首相自己是否还要沿着前任的路线继续走下去呢?怀揣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困扰自己的问题黄宗羲在冬日的一个下午觐见了女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