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是栎水北岸的一座小城堡,距离东北方向的洛水只有二百余里。
在此之前,它默默无闻,当新秦公嬴师隰作雷霆巨响,一口气把国都从三百年老根基的雍城迁到了此,这才算是让这个小城扬了名。
可纵然如此,嬴师隰在迁都后并没有对这座小城大兴土木,是以,这座国都比之雍城还要穷苦,小就不说了,还很简陋。
但问题在于……秦国自嬴师隰后,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做这些事了,哪怕是多唰一道漆!
就在这一天,忽然一匹快马独自而来,马上一名骑士,黑衣秦装,头上束冠,腰下垂剑,是一个秦国的官员。那人打马直往北门,到了北门,正要勒马,哪知道,那马长嘶一声,忽然失了蹄子,整个身子几乎倒翻过来,好在没有马蹬,马上的人一个斜腰翻身,避免了给马压在身下的惨境,凭借着利落的身手站定。
城头上的秦兵高呼喝道:“好——”
这骑士抬起头,痛骂道:“好个屁,奶奶的,竟然这时裂蹄了……”他目光一扫,已经看见,从马蹄处流出的血,这匹马是匹好马,所以这人打马也就急了点,马跑得一凶,结果……蹄子裂开了,这下可是不好,马是站着的动物,它从生下来就要站着,当它死时才可以倒下。。
对于马的体重来说,如果它的蹄子伤了,倒下了,不要想再起来了,它的蹄子会受不了的。所以……骑士拔出剑,一下子刺在了马颈上,从这里直直透入心脏,那马立时结束了痛苦。骑士也是不舍的看了看自己的这匹马,恨愤道:“不争气的畜牲!”又对城门上的士兵说:“还不快下来,一会儿你们不吃呀!”
“来啦……”几个笑着的秦兵过来,道:“大山叔,怎么跑这么急,咱栎阳还没出事呢,你那雍城却先出事了?”
“鸟——”嬴山高声喝了一声,道:“我老大山坐镇会出什么事?不知我的名儿吗?就是一座山,专门压你们这些小猴子……小心点,别让血洒出来了……”
“晓得叻……”小秦兵们笑呵呵地把马抬下去,至于怎么打酿,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我回头的时候,给我留一块,别分光了……” 嬴山不甘心地叫着。
那边秦兵们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回应。
因为嬴山虽是老秦嬴氏亲族,但他是出名的穷大方,为人又和气,所以这些嬴秦后生们一点也不怵他,当然,出了事,他们还是要来向嬴山讨主意。这也是嬴山的威望。
甩开了这帮小子们,嬴山一边缅怀自己的那匹马,那可真是匹好马,可惜了!另一边,向着栎阳宫城的内城走去。栎阳不大,进了城,也不定就要骑马,走路也是同样的快。
嬴山没有打正门走,他虽然来了,可并不想给那些公族们缠上,那些人中,甘龙还好,两句话一说,就知道离开,可那个杜挚,是出了名的臭马蝇,专门在你身边嗡嗡,因为这死小子拜在甘龙的门下,所以他还不敢过于得罪。。
想到了此,嬴山心里有些怕,他忽然又担心起秦公的病情了,那个老头,怎么会想到这家伙就病倒了?感觉自己死上两回不定能赶上他一回,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进入了宫城,嬴山立时从正门侧开,向着偏门直接进入了第四进寝宫,他知道,伤病的老秦公此刻一定在寝宫疗伤,然,刚进偏门,就见院内岗哨林立,戒备异常,显然与城门和宫外的松弛气氛迥然不同。
嬴渠梁手持一方食盒,正向外走,一下子撞上了嬴山。
“死小子,也不看点!当我和你一样壮吗?” 嬴山笑骂,其实嬴渠梁虽看上去比嬴山要年青坚壮,但实质上,嬴山不觉得自己比他软和多少,这下,只是在嘴上讨个便宜罢了。。
“山兄?”嬴渠梁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喜色,这对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嬴渠梁来说,是相当难得的。顿了一下,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雍城出事了?”
“嘿!有我老大山在,雍城能出什么事?小子,心往肚子里放严实了!对了,你这是干什么,这是给谁送吃的?君上不在屋里吗?” 嬴山问,他的老狗鼻子,一下子就从里面闻到了肉味儿,嬴山知道,老秦公正常是十分简朴的,肉也不见得多吃,这必不是老秦公的,哪怕他现在是这样的病。
“这是给魏国丞相的,一般的东西他根本不碰,就是这肉,还要烧得烂了,不然他咬不动……还得要酒……” 嬴渠梁对此很不满,神情有些委屈,但这表情一闪而过。
“鸟!”嬴山大怒:“一个魏国狗头,对他这么好?吃肉?老子还是啃硬马肉呢!来,给我,老子吃了也不便宜他,君上问起说我,不信他为了一个魏狗砍我的头!” 嬴山说着就要夺肉食。。
嬴渠梁哭笑不得,道:“山兄,这是公父的命令,你犯得着和我为难吗?”
嬴山也是开玩笑,他讪讪收回了爪子,嘿嘿笑道:“玩玩嘛,死认真相,君上也是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你那老丫头呢?咋不让她送?女娃儿家,才适合干这事哩,亏你一个男爷们,却行此贱役!”
嬴渠梁道:“公父说了,他在魏国多受老公叔的照顾,老公叔也曾亲自给他弟箸端盆,所以要有回报,不过他身体不行了,就让我来顶替,至于荧玉,她能一剑把他杀了,怎敢让她出马,她现在天天练射术呢,也不怕把身子拧了……”说着摇摇头。
嬴山点点头,道:“也对,咱老秦人就是点滴之恩,要泳泉相报,你去吧……对了……等等……君上的伤怎么样了?”
嬴渠梁道:“不知道,太医不敢说话,母亲也不好多问,只是天天拜祖,公父的精神还是不错的,现在也当是醒着,你让黑伯通报一下就可以进见了吧……”
嬴山不再多问了,嬴渠梁也提着他的东西走了。。
长叹了一声,嬴山回过头来,向着里面走去。
到了门口,果然,那个阴森森的老内侍就出来了。黑伯。
可怜嬴师隰也算是一国之君了,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嬖臣(这里面,嬖臣不是指太监,而是指宠臣一类的,可能是男人,但也会是女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一个黑伯。
嬴山也不客套了,上揖一礼,道:“劳请黑伯通报一声,雍城嬴山求见,不知可赐见否。”
黑伯也不说话,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轻声道:“君上请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