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没见到沈泓前,虽然也很想念儿子,好歹还能控制情绪。
见过沈泓后,原本沈溪以为能慰籍身为母亲的相思之苦,却不想惠娘整个人都陷入魔障的状态,长时间无法从失去儿子的悲伤中缓过神来。
面对这种情况,沈溪没办法劝说,当晚没在选择留惠娘处过夜……他知道惠娘完全无心于他这个丈夫,此时此刻心目中除了沈泓外再也容不下他人,沈溪只能先回府陪伴家人。
当晚沈溪单独找来沈泓考校学问,但因沈泓还处于开蒙识字的状态,所学不多,沈溪能考校的地方也不多。
突然间沈溪发现自己对于做学问已经很陌生,写八股文章非常费力,就算想指导沈泓学问也力不能及。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完成科举后,很少再碰四书五经,平时在书房内也主要是看一些有关工匠和造物的书,还不时编撰一些。
一切便在于沈溪知道要改变这时代,靠四书五经没用,时代需要科学,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不是教化思想束缚人心的儒家读物。
沈溪让沈泓回去休息,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便去了官衙,那边算是他第二个家,到后院花厅拿起本《孟子》看,却根本沉不下心,很快夜已过半。
“大人,您该歇着了。”
不知何时,云柳出现在沈溪身后,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沈溪没回身,摇摇头道:“我还不困……只有在如此情况下,我才能静下心来想事情。”
云柳道:“刚得到前线战报,唐先生抵达青阳县城次日,便帮助魏国公取得一场胜绩。”
沈溪点点头道:“袭击粮道这一招,其实我就跟唐伯虎谈过,但也提出必须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进行……这次是他审时度势,向徐老头提出的策略,一次成功,说明他长进了。”
“大人知道魏国公出兵袭击粮道?”
云柳有些意外,本来她以为自己不跟沈溪细说,沈溪不可能知道徐俌采取的战略。
沈溪语气平和:“袭击粮道,其实是解决战事的最为稳妥的方式,既可以避免跟宁王兵马硬碰硬,还可以打击宁王一方的军心士气。”
“宁王兵马此前在跟朝廷平叛大军作战中一直占据上风,军中有王禾这样有勇有谋之人供调遣,火器和战阵都首屈一指,陛下麾下则基本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将领……可惜就算王陵之和刘序在军中,也无法得到陛下器重。”
对于沈溪的评价,云柳无法接茬,沉默不言。
沈溪再道:“宁王最大的隐患,是没有一次把徐老头的兵马给吃掉,让徐老头从容撤到青阳县城设防……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却成为战局的焦点,宁王既无法继续东进,攻略南京,也很难渡江对陛下所在的安庆府城造成威胁。”
“随着严冬到来,宁王的钱粮供应必然出问题,江西一省根本无法与朝廷控制的各行省比拼经济实力,消耗战是宁王绝对打不起的。”
云柳道:“但以前线战报来看,朝廷两路兵马皆存在缺少物资的情况。”
沈溪淡淡一笑:“陛下亲率兵马,还有徐老头所部,不过是缺少一些过冬衣物罢了,粮草还是很充足的,就算一时准备不足需要后方调运,断不至于让士兵冻饿而死。而宁王麾下则完全不同,粮草辎重、御寒衣物什么都欠缺。你以为宁王不想把物资敞开供应全军吗?他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云柳恍然大悟,脱口道:“所以大人之前派人去湖广,封锁了对江西地界的物资供应?”
“算是吧。”
沈溪道,“当时我让马九去湖广和江西,更多是调运物资,发现宁王有谋反倾向后,立即下令断绝跟江西的贸易,湖广、巴蜀、河南和陕西等地物资,全都没办法流入江西,算是对宁王的一种经济打击手段。”
“现在宁王之所以不敢轻启战端,也在于他打不起,下面将士饭都吃不饱,浑身乏力,只能躲在帐篷里烤火度日……光靠意志力是没法支撑过整个冬天的……”
云柳由衷地道:“所以大人就算没出面应对这场战争,也早就为陛下谋划了。”
沈溪道:“战略格局,并不在于战场上兵马一时得势,而是要看各方实力对比和后方物资补给线路是否通畅,之前我最怕的是陛下和徐老头操之过急,非要趁着入冬前跟宁王火拼,却未料宁王先走错一步棋,过早把陛下逼进安庆府城,又把徐老头逼进青阳县城,就此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有些事其实在战前根本无法预料,现在陛下和徐老头都不着急,该着急的就是宁王了,偏偏宁王领军孤悬在外,很难拖延下去……相信再有个十天半月,宁王只能黯然撤兵退回江西。”
云柳想了想,问道:“那万一陛下或者魏国公忍不住,选择跟宁王开战,或者宁王主动发起攻城呢?”
沈溪道:“宁王不是傻子,明知道攻不下青阳县城,也攻不下安庆府城,怎么可能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开战?如今青阳县城跟安庆府城之间形成呼应,宁王在进攻一处时必须防备另外一处增援。”
“防守相对薄弱的青阳县,此前宁王倒是有机会拿下来,但他犹豫不决,选择屯兵江边,终于错失良机。现在唐伯虎去了,加上天降大雪,那青阳县就不用再担心了,徐老头没多少实战经验,只要发现唐伯虎所提建议都一针见血,是不会拒绝这样一个谋士的建议的。”
云柳点点头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沈溪苦笑着摇头:“不是我神机妙算,只是这场战争一步步发展到如此境地罢了,希望唐寅这次有机会为陛下器重,将来大明的江山社稷或许跟他休戚相关……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
云柳道:“大人想提拔唐先生?”
沈溪道:“那是他的宿命,他本来就该在朝堂有所作为,不是我有意要成就他。不过我这么做其实算是改变历史,不知道是否会遭致历史的反噬!”
……
……
如沈溪所料,唐寅在青阳县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就算徐俌不能完全相信他,却也不敢忤逆他,他说不出兵徐俌果然就不出兵。
徐俌以上宾之礼款待唐寅,每天都好吃好喝供应着,时不时问问唐寅意见,唐寅基本上没有私藏,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跟徐俌说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厚照得知唐寅到了青阳县的消息。
这件事由张苑先一步跟皇帝说及,本来江彬也有耳闻,只是暂时没调查到沈溪派去青阳县的人是谁,张苑想不能让江彬事事争先,便赶紧到朱厚照那里“告状”。
朱厚照闻听这消息后大感意外,皱眉道:“沈先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派个不相干的人去青阳县城?难道是他觉得魏国公没本事,所以特意找了个人去辅佐?”
张苑道:“陛下,老奴也不知沈大人此举是何意,不过也有可能是姓唐的自己跑去青阳县的。”
朱厚照瞪了张苑一眼:“你这是什么鬼话?唐寅一直在为沈先生做事,他去青阳县城只能说明是受沈先生委派……他去后就助魏国公取得胜利,还是劫粮道……唐寅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苑回答:“此人本事如何实在不好说,但沈大人那是真有本事的……唐寅可能是听命行事吧。”
朱厚照一摆手:“你或许错了,沈先生以前向朕举荐过唐寅,说这个人有能力,可堪大用。若非如此,他不会每次都带唐寅在身边,参谋军机……沈先生军事造诣那么高,总不会在军中养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