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果然跟朱厚照上奏去了。
得到张太后的准允,为了促成皇帝回京,哪怕虚报军情也在所不惜,不过他不认为这是虚报,因为斥候来报,阴山南北巴图蒙克正在兴风作浪,战火从夏天燃烧到冬天,一旦让他统一达延部,下一步兵锋必将直指河套地区。
之前三边总督王琼多次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加强对草原的控制力度,增加开支用度等等。
谢迁便以王琼上奏为引,向朱厚照上了一道加急奏疏,表明西北军情严峻,必须要皇帝坐镇中枢指挥。
三天后,就在朱厚照准备动身前往新城时,谢迁的奏疏以三千里加急的形式从京城送到朱厚照手中。
朱厚照拿着谢迁的奏本,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陛下,这江西刚平,怎么西北那边鞑子又开始闹事了?”张苑表现得很紧张,但心底却窃喜不已,他跟谢迁站在同一立场,都希望朱厚照早些回京。
朱厚照不可思议地道:“巴图蒙克不是已经垮台了吗?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跟朝廷斗?再者草原经历连年战火,青壮尽失,就算他重新整合达延部,接下来对大明又有何威胁可言?”
张苑道:“话虽如此,但国不可一日无主……老奴想要说的是陛下需要回京城坐镇,如此才能震慑宵小,确保京城稳定,边关将士也更加能坚定抵御外辱的信念。”
朱厚照将谢迁的上奏直接掷于地上,生气地喝问:“听你话里的意思,朕不回京城,九边将士就不保家卫国了,是吗?”
张苑赶紧赔罪:“老奴并无此意。”
朱厚照很气恼,偏偏又没什么好办法,一摆手道:“罢了,罢了,国事为先,朕先回京城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张苑道:“陛下,那沈国公上奏跟佛郎机人交战之事……”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鞑子都快打上门来了,朕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些?也罢,就让沈尚书留在江南,统筹军政,这次回京城不需他同行……不过跟佛郎机人开战尚有待商榷,回头再定吧。”
……
……
朱厚照的心思一日三变。
因为谢迁的上奏,朱厚照感觉皇位不稳,立即放弃去新城建行在长久驻扎的打算。
朱厚照下旨回京,张永和徐俌等人感觉太过突然。
“陛下要走,这是好事,至少咱不用再看陛下脸色行事。”徐俌回到南京后,一直担心朱厚照追究他战败的责任。
不过发现朱厚照非但没追究,还给他封赏,好似浑然不记得有九华山惨败那么回事,徐俌才松了口气。
徐俌巴不得朱厚照早点走,这样他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在南京城做他的土皇帝。
可是张永却不想朱厚照就此离开,神色阴沉,郁郁不乐道:“陛下就这么走了?咱家该当如何?”
徐俌眨了眨眼:“张公公想回京城之事,是否跟陛下提过?”
张永怒道:“陛下一回来就住进皇宫,咱家连面都没见着,如何去提?难道徐老公爷就没想过帮帮咱家?”
徐俌一脸憋屈之色:“老朽同样没机会面圣……陛下跟前全都是奸佞小人,江彬和张苑就跟两条饿狼似的,凶神恶煞盯着,旁人能随便觐见?张公公要不还是想办法跟陛下提及此事……就怕陛下忘了啊。”
张永瞥了徐俌一眼:“你希望咱家早些离开?”
徐俌没好气地道:“以咱俩的关系,有必要争论这些吗?张公公你早些回京城是好事,最好能把张苑的位置给顶替了……老朽希望你能早一步成为内相,以后老朽还指望得到你的庇护呢。”
张永哀叹道:“没有个由头,根本无法请见陛下,除非有人相助。要么徐老公爷,要么……只能靠沈大人,旁人说的话,在陛下那边未必好使。”
徐俌赶紧摆手:“张公公千万别盯着老朽……老朽可不敢跟沈之厚相比,他是什么人?帝师!两部尚书!位极人臣!老朽不过是偏安一隅,靠祖上蒙阴的勋臣,跟陛下关系相对疏远,在朝中谈不上有什么地位!沈之厚才是朝中说一不二之人!”
……
……
朱厚照回到南京后,沈溪的信件莫名多了起来。
朝中包括谢迁、王琼、王守仁等文武大臣都在给沈溪写信,那些跟沈溪不太熟悉的地方官员和将领也在写,刚开始沈溪还要逐一回信,到现在已放弃,只选择那些比较重要的信函回复。
唐寅没回新城来,因为这次朱厚照打定主意要带他去京城,这基本符合沈溪的预期。但对于谢迁上奏中提到草原生变,沈溪却不这么认为,之前他已将草原搅得七零八落,青壮消耗得差不多了,还拆分部落和操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错综复杂,要重新统一达延部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威胁大明边关了。
沈溪揣测这更多是谢迁促成朱厚照回京而采取的一种策略。
“大人,陛下已准备腊月二十五动身回京,现在南京城里兵马已在做准备,至于江彬则留滞江西之地,似乎已暂时失去陛下信任……”
云柳的调查仍旧着眼于皇帝及其身边近臣。
随着沈溪上奏要跟佛郎机人开战,云柳便彻底明白了,想方设法弄清楚皇帝的反应,以便这边及时而准确地做出应对。
沈溪听云柳把事说完,悠悠道:“北方早就被冰雪覆盖,黄河和北运河封冻,就算陛下现在动身,没个两三月也无法回到京城……谢于乔以为这招管用,但就怕窗户纸捅破……王琼或许跟谢于乔上奏的内容完全不同。”
云柳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谢阁老有意夸大事实?”
“这还用问吗?”
沈溪笑着说道,“自打陛下出京城那一刻起,朝中文武百官便琢磨如何把陛下请回去,现在江南战事基本结束,还有何理由纵容陛下留滞江南不归?现在只是拿西北局势不稳来做文章,已算客气了。”
云柳神色间很是拘谨,实在想不明白,谢迁还有其他什么“不客气”的招数。
沈溪再道:“这么说吧,陛下不招我陪他回京,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少现在谢于乔也不着急让我回京城,或者说京城那边没人希望我回去……王德华在西北的日子不多了,下一步我希望他入朝接替我兵部尚书的位置,三边总督可以交给王守仁,或者是胡重器……”
云柳道:“大人真想卸任兵部尚书?”
沈溪点头:“我不回京城,兵部尚书还有必要做吗?我想把吏部尚书的差事也一并让出去,只是做个国公岂不逍遥自在?”
“但大人……”
云柳替沈溪不值。
沈溪一抬手打断云柳的话:“官场最重要的是舍得,有舍才有得,对我而言,身兼两部尚书不是什么荣光的事,反而是巨大的包袱,早日甩掉我才可以放手做正事。”
……
……
朱厚照终于学聪明了。
这次他启程回京前,便让人去问询西北的情况。
船队刚到扬州,正巧王琼从延绥送来上奏,朱厚照得知西北军情并没有谢迁描述的那么严重。
“这谢老头,诚心消遣朕是吧?屁大点儿的事,也能说成鞑子叩关?”
朱厚照很生气,后果却不严重。
朱厚照本来下令急速赶回京城,但在王琼表明西北遭遇到的只是小股鞑靼骑兵骚扰时,就知道谢迁虚言恐吓的成分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