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张氏兄弟的事,杨廷和不想理会,这想法跟谢迁差不多,他很清楚张氏兄弟没有什么本事,全靠裙带关系上位。但仔细一想,如果把张氏兄弟拿来跟崔元这个初出茅庐的文弱驸马比,就变得既有经验又有能力了。
就看谁跟谁比,如果拿张氏兄弟跟沈溪比,拍马不及万一。
杨廷和站起身,恭敬行礼:“臣也曾想劝谢老问及此事,不过谢老曾言,他应允沈之厚不干涉出兵事务,以至于在很多问题上不得不遵守跟沈之厚的约定。”
“荒唐!荒唐!”
张太后更加着急了,道,“朝事怎能轻易许诺?这朝廷是沈家跟谢家的吗?要不是哀家有事不能跟皇上直接说,用得着一次次烦扰你们?杨卿家,军国大事,皇上和谢老都不想多问,这件事全靠你了!哀家对你是完全信任。”
沈家马上就是皇室亲家,但张太后对沈溪的防备心理仍旧很深,杨廷和大致判断,这应该跟之前沈溪主审张氏兄弟的事情有关。
杨廷和对于如何指引皇帝,还有干涉沈溪出兵之事一筹莫展,但还是领了张太后的懿旨,回去自行想办法,既要针对沈溪还要绕过皇帝跟谢迁,让他非常为难,便在于他在内阁第三顺位的位置很尴尬。
不过他清楚,张太后也是没辙了才会求助到他名下,如果能成功笼络住张太后,对于将来他取代梁储成为次辅甚至出任首辅有很大助益。
张太后既然不求助谢迁,足以说明张太后对谢迁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这对他上位很有利。
此时杨廷和所能想到最好办法,莫过于协调六部和都督府的官员,尤其是杨一清、李、崔元等人,给沈溪调动人马辎重带来制约,同时还要试着找人跟皇帝进言加强京师防备,让皇帝对自身安全担心,出于对母亲弟弟的信任,而让张氏兄弟重新执掌京师军权。
杨廷和想把崔元撤换下来,倒不完全是出自私心,而在于崔元资历不足,张氏兄弟怎么说也是经历过京师保卫战之人,履历上的闪光点不少。
……
……
眼看到了三月二十五,距离皇帝跟沈亦儿的大婚只剩下一天。
沈府非常热闹,不但沈明钧府宅那边锣鼓喧天,沈溪府中也是张灯结彩,因为这天皇帝正式下达敕令,册封沈溪为“沈国公”。
大明朝规矩是“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这些是可以给诰敕和丹书铁券的。
同时在长久施行中也有特例,比如说曲阜孔子后裔衍圣公及驸马都尉、外戚等也可封爵。
外戚和承受恩泽沾皇亲的人封爵,只给诰而不给券,外戚爵位基本不世袭,不过到沈溪这里却完全不同于普通外戚,他直接封公不说,还诰券同给,丹书铁券在大明的威力可以直接免死甚至后代免死,而沈溪的食禄是两千石,为世袭爵禄。
大明的爵位并无食邑,但沈溪这个两千石的俸禄堪比郡王,体现出朱厚照对沈溪的礼重。
如果换作旁人,必定是一堆人上疏来陈述皇帝擅自封爵,破坏传统,但沈溪封公朝中却没掀起什么波澜。
一切便在于沈溪作为外戚封爵,本身他还建立有不世之军功。
原本沈溪封爵要进宫谢恩,但因次日便是大婚之日,朱厚照特地让司礼监跟礼部的人过府时跟沈溪通知,让沈溪不必面圣。
之前没有露面的张苑笑呵呵前来恭贺,大有邀功之意。
“公爷如今可说是光耀沈家门楣,祭祖时可别忘了沈家一些人在这件事情上做出的努力啊。”
张苑话外有话,笑呵呵说道。
沈溪当没听到张苑的话,招呼前来送诰券之人,请他们在侧院吃宴席,同时带着自己的诰敕和铁券往沈明钧夫妇府宅,有跟长辈报喜之意,以体现大明朝廷推崇有加的孝道。
不过对沈溪来说,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三天后的出兵才是大事。
……
……
两个沈府均张灯结彩,大宴街坊四邻,流水席从街道蔓延到前院,次第铺开,当天沈溪封公跟次日沈亦儿入宫为后连在一起,就算再隆重也不为过。
不过沈溪在完成例行公事后便回府并到了自己的书房,甚至连内院自家人举办的庆典都没参加。
当天他还在查阅中原叛乱的详细情报,此时云柳已从东南沿海回到中原,将之前忽略的一些情报整理后送到京城,让沈溪对局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与此同时,去年前往北直隶任知县的唐寅也回到京城,沈溪特意将他召了回来。
唐寅上任不过两三个月,就被沈溪调回,一来是因地方乱事,难以施展政治抱负;二来则是沈溪打算将唐寅带上一起去平乱。
唐寅履职知县这段时间虽然没什么作为,但也算是一种难得的“资历”。
当天唐寅匆忙赶到京城,甚至没来得及安顿家属,便前往沈府拜访。
看到到处都是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景象,唐寅本以为沈溪在招待宾客,等到了后院才知道,沈溪居然忙里偷闲,躲在书房看书。
“……伯虎兄到地方走一趟,感触如何?”
简单见礼后,沈溪微笑着问道。
唐寅叹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这跟他之前那副逍遥人间的狂士姿态完全不同,唐寅道:“为官一方,虽时日短暂,却感触颇多,对于民间疾苦的体察从未有今日强烈。正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唐寅突然间的感触,让沈溪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
二人对视后,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随即一同坐下。
唐寅道:“在下收到朝廷的公文和沈尚书的书函后,马上放下手头的差事赶回京城,一路上向北逃难的百姓众多,但也不时可见南下的卫所军队。沈尚书并未在书函中提及出兵之事,直至昨日在下入住驿站,才从驿丞口中得知。”
沈溪点头:“这次找伯虎兄回来,目的跟之前一样,带你往中原走一趟,领兵平叛。”
跟以前唐寅还需要权衡利弊不同,此时唐寅想都不想,直接点头,爽快答应下来:“好。”
沈溪笑问:“怎么,伯虎兄不需要慎重考虑一下?这次出兵比较仓促,如果伯虎兄觉得出行不便的话,在下可以给你一段时间休整,或者你可以选择不去。”
唐寅苦笑着摇头:“沈尚书见笑了,以前在下因无法入朝为官,所以在很多事上都抱着消极的态度,如今添为百里侯治理一方,更知民间疾苦,如何能抽身事外?此番又非往蛮荒草原平定夷狄,只是往中原赈济灾情,同时收拢地方乱民,实在是责无旁贷。”
这话说出口,唐寅面不改色心不跳,沈溪突然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沈溪心想:“你唐伯虎要不要变得这么彻底?莫不是这家伙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犹自记得当初重逢,沈溪发现唐寅有自暴自弃的意思,科举失利,让唐寅对未来失去目标和希望,以至于完全放纵自己,即便他屡次给唐寅抛出橄榄枝,唐寅都不知把握,却拿出小市民的心态敷衍他。
不过自从唐寅在沈溪安排下成家立业,又游历四海,最后追随沈溪在草原上经历一场血战后,唐寅逐渐变得有担当,开始有了责任心。
沈溪道:“因事情仓促,暂时无法找到闲置的官缺给你,你仍旧挂正七品官衔和俸禄随军,至于你的身份则是军中幕僚,这次跟以前有所不同,陛下并未安排监军太监,而伯虎兄你一路上可能就要承担起出谋划策的重任。”
唐寅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紧忙道:“沈尚书,就怕在下……力不能及。”
沈溪微笑着道:“正如伯虎兄所言,此番中原平乱目的并非仅仅是剿灭乱军,最主要是赈灾和安抚灾民,至于对叛军的态度,在下已跟陛下请示过,以招安为主。因伯虎兄你在北直隶为官,对地方事务本就了解,而你刚才的话也正中在下下怀,这次参谋军机之责,非你来承担不可。”
“这个……”
唐寅迟疑一下,终于答应下来,“在下尽力而为。”
沈溪道:“出兵可能并非平中原一处乱事,尚且有沿海盗寇需要平息,对此伯虎兄应该不陌生。在下的想法是,等平定这两处乱事后,将伯虎兄调到兵部任郎中或主事,或者到地方出任知府……这不能算是承诺,只是一种想法。”
唐寅顿时又手足无措,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
就算进士及第,也不可能会在很短时间内从知县跨越到六部主事或者郎中,甚至知府这样的官职,而现在他进入官场不过几个月时间,仕途已然是一片开阔。
“在下会尽力而为。”唐寅只能用言语表达对沈溪的感激,能言善辩的他开始变得愚拙起来。
沈溪笑着站起身,唐寅跟着起来。
沈溪道:“今天在下封公,外面有酒席,伯虎兄先去用过,明日陛下跟舍妹大婚,再过两日,也就是三月二十八,便要跟随我一起出征。伯虎兄可要抓紧时间,吃完饭回去安顿好家里人才是。”
唐寅这段时间不在京城,再加上中原战乱,消息闭塞,很多事情他都是进京后才知道,现在终于确定下来。
唐寅感慨道:“沈尚书可真是天下官员的表率,成为皇亲国戚后更会为陛下倚重,若将来皇后生下太子……”
本来他还想就皇嗣的问题再说说,却被沈溪伸手阻拦,笑着说道:“有些事……不可说,不可说……”
唐寅稍微迟疑,随即笑着点头:“在下失言了,见谅见谅。”
见沈溪并无怪责之意,唐寅松了口气,随即变得拘谨起来,再不复以前那般狂放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