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沈溪说什么,都难以取得眼前这些人的信任。
因为在这些商贾心目中,沈溪是朝廷的代表,之所以把架子放得如此低,为的是算计他们口袋中的银子。
沈溪随即把之前跟朱厚照提出的构想,完完全全告知眼前这些人,包括如何调用朝廷力量保护他们的利益,允许他们开矿设厂,对大明的盐引和茶引进行改革,甚至还介绍了许多可以赚钱的先进技术。
在场的人没想到沈溪会说这么,听到后有些人蠢蠢欲动。
这些人本身就是经营茶叶和官盐买卖,当然知道这背后有多大利益。
沈溪总结道:“……朝廷为了获得诸位支持,愿意做出一些改变,不过现如今最迫切的事情,是要诸位牺牲手头一些利益,拿出物资来援助西北……”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种变相的苛捐杂税,但你们应该明白,如果这次朝廷言而无信诓骗你们,那以后还指望用什么来从你们手上得到税赋呢?”
那山东商贾道:“沈大人,不要怪我们疑心大,您乃商贾出身,应该明白这世间商贾的为难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现在要突然拿出大批银钱来,而朝廷承诺的东西却隔得远远的,没人看得见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啊!”
“对,对!”
人群中有人附和。
他们对于沈溪规划的远景很憧憬,不过却更在意眼前利益,所有商贾都知道做生意有赚有赔,或许到了来年政策好的时候,自己手头反而没银子了,现在纳捐等于说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总之这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沈溪道:“本官不会强人所难,今日不求诸位直接给出答复,回去后你们大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商议,此番朝廷亟需粮食往西北,诸位不必急着出银两,一切暂由福建、湖广和江西商会负责……”
宋小城笑道:“大人有吩咐,我们福建商会自然义不容辞,除此之外,广东和广西两地商会也会出十万两银子作军需之用。之前大人在地方做盐引和茶引改革,很多商贾尝到甜头,如今供销两旺,大发利市,湖广和闽赣等地的茶叶,行销海内……”
宋小城美滋滋把这番话说出来后,吸引了所有商贾的注意力。
如果说之前沈溪的话近乎于空谈,但他在地方上做出的那些改革成效却显而易见,这些人走南闯北,自然知道但凡沈溪当过督抚的地方,商贸领域都有了巨大改变,地方工商业发达,商贾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奈何更多的地方未进行过相应改革,商贾利益很难得到保障。
说得再好,不如实践。
实践证明,沈溪之前试行过的改革策略很管用,有大把商人尝到甜头。
那山东商贾道:“既然大人暂时用不到咱们,那就让吾等回去后再跟人商议,争取短时间内给大人回复……大人您看如何?”
沈溪点头:“那其余商会代表呢?”
河南商会代表道:“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我等回去后便召集人商议。”
沈溪微笑道:“既如此,期限就定在上元节,时间可能稍显仓促,诸位无法联络到所有商会成员,但实在是没法再拖延下去。”
“本官这里保证,诸位若同意本官举措,你们的商会将得到朝廷正式承认,你们所做决定,将直接影响今后数年你们地方商贾的收入,是否同意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若同意,将来同一地方的商贾有跟你们意见相悖者,一律不会被朝廷接纳,甚至可以直接让其关门歇业……若你们不同意,朝廷可能会在你们地方重新组织商会代表广大商贾利益,那时诸位将无权加入商会!”
沈溪直接下了一个通缉令。
朝廷同意支持商会开展活动,谁跟朝廷站在一道,谁就会得到朝廷承认。
若有不想跟朝廷站一起的,那就任其自生自灭,意味着从今以后商贾必须加入商会以得到朝廷庇护。
一些人心想:“这位沈大人之前说话还和颜悦色,一转眼就拿出如此威严胁迫我等必须要加入朝廷许可的商会中,可谓恩威并济啊!”
很多人本来还筹算怎么躲开商会控制,但在听到沈溪的话后,身体不由打颤,迅速意识到一个问题,以沈溪的地位不可能开玩笑。
现在沈溪客客气气对他们说话,可一旦翻脸,那周胖子的下场就会成为他们的下场。
……
……
商会会议未持续太久,到了正午,福建商会做东,请大家吃了顿别开生面的“自助餐”,这是沈溪提议的一种吃法,所有饭菜做好后放在一个个炭炉上,让自家自行取用,白酒和糖水无限供应,这些商贾大开眼界之余,对于沈溪层出不穷的点子充满敬畏。
等人酒足饭饱离去,沈溪有些疲累,叫过宋小城吩咐道:“六哥回去跟福建商会的人说一说,毕竟之前没交待好,就按照我之前所说传达……在这个问题上,福建商会没有任何特权。”
宋小城拍着胸脯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很快就能把下面那群崽子给收拾服贴,现在不跟咱做买卖的人,怕是在地方上寸步难行。”
宋小城表现出的积极态度,足以说明闽赣和湖广等地商贸正在按照沈溪规划的路线在走,但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有些担忧,心想:
“现在施行的一些举措,在我这个当权者操纵下,已成为地方贸易的保护伞,不加入商会就难以求存,一定程度上让那些因循守旧的商贾无法生存,但这种做法是否太过激烈了些?”
想半天不得要领,沈溪摇摇头,离开福建会馆,来到云柳所住的院子。
这边云柳已经知道沈溪之前会见地方商贾之事,会见时有些不理解:“大人如此做,简直是纡尊降贵……你跟那些卑贱的商贾商谈,他们居然敢讨价还价,实在不可理喻!”
沈溪一摆手:“这件事利国利民,没人强迫我,我也不觉得受了多大委屈……你继续盯着这些来自各行省的商会代表,只要能让这些人归顺,未来大明财政这一块便不会出现问题,而且工商业发展将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云柳请示:“那大人可是要整治一下那些不肯归附的商贾?”
沈溪看着云柳,好半晌才摇头:“他们有选择的权力,本官不会强迫他们……行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这会儿沈溪显得很疲累,突然间他想去见见惠娘,因为这些商会组织背后,还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商贸组织,那就是惠娘亲手组建的商业体系,这个体系下的商人数量也不在少数。
当沈溪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惠娘身边时,惠娘诧异之余,又非常心痛。
“……老爷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为何看老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惠娘请沈溪到正堂,坐下来后关切地问道。
沈溪摇头苦笑:“还不是为了纳粮之事?忙活太久,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过总算把与商会代表的第一次会面给落实了,下一步就是收集粮食物资,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惠娘道:“老爷如此尊贵的人,何必老是自寻烦恼,亲自过问这等俗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不好吗?”
沈溪笑着把惠娘揽入怀中,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道:“时候不早了,暂时不想跟你和衿儿聊商业上的事情,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感觉这次真的累坏了。”
惠娘赶紧安排:“衿儿?听到老爷说的话了吗?赶紧安排下去,让老爷睡个踏实觉。”
李衿起身:“老爷,您是否需要沐浴更衣?”
“不必了。”
沈溪摇头道,“太累了,直接睡吧……记得把床收拾一下,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后再说……”
随后沈溪在惠娘陪伴下到了房间,沾着床榻很快便入眠。
等他醒来时,已快到上灯时分。
惠娘立在床边,问道:“老爷,今日乃新春佳节,您没旁的事情?”
沈溪笑了笑道:“陛下在豹房有赐宴,大概就在此时进行,我不打算去了。”
“啊?”惠娘吃了一惊,赶忙道,“老爷还是去一趟为好,或许赶得及……是妾身疏忽了,未曾详细问过老爷行程,以至于耽误正事。”
沈溪摇头:“本来我就没打算去,我的伤还没好利索,总有理由推搪,而且昨日我曾在豹房跟陛下同饮,已算出席过赐宴,今日何必再去凑热闹呢?”
惠娘蹙眉想了一下,然后道:“老爷不想面对朝中那班文武大臣吧?”
沈溪没有回答,脸上神色却变得阴沉。
惠娘站起身来:“老爷不想去皇宫,却不知是否要回府呢?”
沈溪微笑摇了摇头。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说起来老爷也该在这里留宿一晚,今日怎么说也是新年第一天,就让妾身和衿儿,还有府上的人,跟老爷一起过一个新年。”
沈溪哈哈一笑,顺势将惠娘揽过来,随即惠娘仰躺在榻上。
沈溪凑到惠娘鬓发边,轻嗅淡雅的芬芳,惬意地道:“既然今日要留下来,那就让我跟惠娘好好珍惜一下眼前的时光。”
……
……
沈溪跟家人聚少离多,跟惠娘相处的时间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