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由最初的兴奋到稍微不安,最后演变成一种莫名的恐惧。顶 点 X 23 U S
即便再无知的人,也能看出情况不对,自己这是被贼寇团团围住了。贼寇数量绝非几十骑,很可能上百甚至几百骑,这也是他们为何敢跟官军交战的原因,土匪中这样数量的存在可谓凤毛麟角,他们有自信可以以让官军一个都不逃不掉。
“保护公子!”
江彬大喊大叫,不过这会儿他基本上只能是空喊口号,因为黑夜中敌人的数量以及采用什么方法进攻都搞不清楚,自然无从去谈如何保护皇帝的问题。
群敌环伺,江彬不知该迎战还是突围,或者该从哪个方向逃跑,这片河滩战场已乱成一片。
“嗖嗖!”
就在朱厚照等人陷入重围时,突然后方来的那股人马开始射箭。
这次朱厚照私自潜逃,从未有过在途中开战的打算,所以他手下连块盾牌都没有,面对如水泼而来的箭雨信心不足。
只听箭矢破空的声音密集传来,江彬迅速判断出,这根本不是普通箭矢,而是军中劲弩,如此“火力”绝非普通匪寇能拥有,恐怕自己今日要交待在这里。
江彬此时充分表现出他的忠心,直接策马挡在了朱厚照身后,准备用身体去阻拦射过来的弩箭。
但江彬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弩箭没有射到官兵身上,而是朝前方那些突袭而来的贼寇射了过去,随即从背后冲来的人马主动散开为两路,分别朝两翼的贼匪杀了过去。
“保护公子!”
江彬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除了高呼口号外,再无其他动作。
战场上喊杀声响彻大地,那些贼寇怎么都没料到,这路看起来可以轻易吃掉的官军,居然有援军,这十多名官军更好像是诱饵,故意引诱他们出来,对方后续骑兵数量居然有上百,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冲杀时气势十足,那些贼匪凌厉的攻击势头明显被压制住了。
“啊”
“杀”
惨叫声、厮杀声、马鸣声乱声一团。
因月黑风高,朱厚照没法看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只知道自己被几名卫兵死死地守护在中间,专门替他挡箭,而周围五十步到一百步开外,已短兵相接,朱厚照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个状况。
朱厚照心想:“不对啊,明明是贼匪袭击朕,怎么突然杀出一路人马来?这伙人到底哪儿来的?难道是贼匪分赃不均,发生内讧?”
朱厚照从未想过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他觉得自己亲手制定的潜逃计划非常完美,这一路下来追兵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在这种自大与自负下,突然杀出来的这路人马被朱厚照当作“黑吃黑”。
“公子,咱们突围吧,战场上太凶险了。”江彬小声向朱厚照劝谏。
战场上声音嘈杂繁复,零星有弓箭射过来。
黑夜中爆发混战,乱放的弓矢很容易伤到自己人,所以纠缠在一起后交战两方基本没有再乱射箭,只有江彬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四下射击,反正在他们眼里周边都是敌人。
朱厚照瞪圆眼睛,大喝道:“怕什么怕,鼓起勇气跟敌人交战,有本公子坐镇指挥,胜面很大啊!”
江彬对眼前狂妄自大的小皇帝简直无语,之前不逃可以解释为没有退路,但现在明显两方混在了一起,包围网处处都是破绽,可以随便逃跑。若等分出结果,这两股敌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支不到二十人的队伍。
江彬苦口婆心劝道:“若现在不撤,可能再没机会逃走了!”
朱厚照根本就没理会江彬的话,骑在马上到处观望,留意交战双方的情况。
因夜色浓重,朱厚照看不太清楚,只发现河对岸三四十骑好像被更远处冲来的一批骑手偷袭,不由发出感慨:“这明显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这黄雀从何而来?”
“公子!”
江彬高声提醒,大概意思是现在的重点是想怎么逃走,怎么您还有心思在意敌人是谁?
就在朱厚照尚未做出决定时,机会稍纵即逝,最先出现的那股贼匪已呈现溃败的迹象,尤其是过河强击的十多个贼匪,已溃不成军,少部分残兵勒转马头淌水过河,被最后出现的那批人逐一用硬弩射死在河中。
江彬手下一名官兵大声喊道:“好像是官军!”
江彬听到这话,稍微松了口气,他也奇怪贼匪之间怎么会出现内斗的情况,如果是官军前来剿匪,那问题就能解释通了,只是为何事情这么巧,贼匪现身进攻的关键时刻,官军就出现?
因为不能确定身份,江彬还是有些犹豫。
朱厚照却眼前一亮,大声说道:“既然是官军,那还等什么?跟着杀过去,一举奏功!冲啊,杀贼!”
说着,朱厚照抽出马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刀花,就像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但在周围士兵看来,这位文弱似太监的年轻人有点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优先考虑逃走吗?敌情不明,甚至连交战双方谁是谁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贸然跟一方联手?
“乌噜噜噜……”
远处不到四百步的山丘顶部,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乃是朱厚照完全听不懂的口音。
江彬道:“贼匪似乎要撤了!公子,这是咱们最后逃走的机会。”
“怕什么,冲!”
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催动马匹上前。
当发现眼前这场战事很好玩时,冲动战胜理智,在英雄主义心理作祟下,朱厚照一马当先冲出人群,朝河对岸杀过去。
“江大人,您看……”
周边士兵傻眼了,这世道还有如此不怕死的小宦官?
江彬急道:“愣着做什么,保护公子要紧!若出了事情你们脑袋都保不住,此战伤亡弟兄每人有五百两以上的抚恤金,谁若敢后退,杀无赦!”
眼见朱厚照独自面对危险,江彬顾不上其他,就好像前些日子皇帝被老虎袭击时那般,不顾一切冲上去,为朱厚照保驾护航。
……
……
贼匪终于撤了。
在朱厚照跟江彬领军过河后,贼匪已往远处山林逃走,而那些冲出来护驾的人马没有追击的意思,他们的任务不是追穷寇,而是维护朱厚照的安全。
“敌人逃走了,为何不追?”
当朱厚照发现那些人骑着马停驻在前方一处高坡上,似乎有所顾虑,立即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俨然把自己当作这群人的主帅,可以随意调动,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但这群人并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除了马九外,他们只知道是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维护这支行迹鬼祟的队伍的周全,至于眼前这个喊话的年轻人是谁,他们并不关心。
只有领军冲杀的六丫对朱厚照稍微感兴趣些,因为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劳驾沈溪这位大人物,派出她最敬重的义兄前来保护,甚至不惜出动上百斥候和差不多相同数量的亲信。
“公子,小心!”
江彬见朱厚照有靠近那群不明底细的人的意图,赶紧策马上前,挡住朱厚照的去路,两拨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四十步的距离。
江彬手下将弓箭搭起来,因为对方始终没有亮明身份,就算之前判断可能是官军,但在没有确定身份的情况下,不能掉以轻心。
那群人见状也是刀兵相向,一张张强弓和硬弩对准朱厚照一行,毕竟事前没人告诉他们眼前就是皇帝,但随即听到一个娇脆的声音喊道:“住手!”
这声音不像是本地口音,至少在宣府土生土长的江彬明白,喊话这位应该是外地人,好像带着江南一带的口音,而且听声音似乎并非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对面主动将弓弩放下来,这边江彬却没有让手下放下弓箭和兵器,双方依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朱厚照不悦地喊道:“快把兵器收起来,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们跟咱是一伙的?如果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兵?”
江彬手下可不会听从朱厚照吩咐,江彬也没下令手下收起刀兵,因为他也对这些人的身份抱有怀疑,毕竟这里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杀戮,河岸上有着不下三十具尸体,其中有两人是江彬手下。
对面的女子道:“看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却没什么本事,既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何见到贼匪不跑?真没用!”
六丫脾气不太好,这跟她所处环境有关,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个渔民家的女儿,这几年她都在军中讨生活,因为沈溪以及马九的关系,从将领到普通士兵对六丫都照顾有加,六丫从未把自己当作糙汉子看待。
朱厚照一怔,对方这番话触到他心底一些东西。
“你们是谁?”
朱厚照喊了一声,迫切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而那些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冲出来只是保护眼前这支官军的安全,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得抓紧时间带上受伤的弟兄撤离,眼前决非久留之地。
六丫没有理会朱厚照的呼喊,一马当先,带着弟兄们过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