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大战场上,李嗣业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眼前的一草一木,他太熟悉。一年多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跟着薛讷,领受了一场大败战。那一战中,唐军的人马尸体,塞堵了道路,血流成河。入眼看去,连天地都变成了一片赤红色。
那是一个被血色浸染了的黄昏。七万多唐军,几乎全部阵亡在这个大河谷里。那一天,他亲眼目睹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的倒下,心如撕裂。就在那时候,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就凭着手中的那柄陌刀,在蛮族的骑兵群里冲杀了几个来回,身上中了十余箭。到最后,若不是赵铁头将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背出战场,当时那条性命肯定就要断送在那里了。
时隔一年多,又是在这个山谷里,伟大的唐军,终于可以报仇血恨了!
血债血偿,杀!
李嗣业的头发都已经散乱了,如同发狂了的雄狮,舞着那柄巨大的泼风长刀,在突厥的骑兵群中大开大阖,疯狂的砍杀。
“兄弟们,老子为你们报仇了!啊呀!”李嗣业跳起身来,猛然一刀横空斩下,竟将一名突厥骑兵从头至脚连着马匹砍成了二瓣,骨肉飞溅,漫天血雨。
李嗣业怒吼不停,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粗壮的胳膊青筋爆起,双眼充血,已经变得如同火一般的赤红。那一柄大陌刀肆无匹敌的四下挥砍,方圆一丈之地内,绝无生物,无人敢近。
身旁的士卒们见到主将如此威猛无敌,顿时大受鼓舞,跟着一起大吼起来,一柄柄陌刀激起翩飞的刀花,寒气四射,斩人砍刀,迎刃分解。
狭长的山谷里,正往这边疯狂冲突的突厥骑兵遇到了李嗣业这样巨大的阻力。一时间堆集在山坳转口处,人嘶马喊混乱不堪。李嗣业与他手下的陌刀队趁乱打劫,杀得这些骑兵们一阵人仰马翻,尸碎万段。
“杀!杀啊!”
李嗣业几乎只能本能的从喉咙里发出这样的怒吼,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实在是太恨了!亲眼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子弟兵、相处了几年的好兄弟一个个惨死在自己眼前。那种愤怒,难以言喻,难以体会。他唯有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这一批突厥的人身上。
砍杀了一阵,李嗣业突然感觉肩头、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仔细一看,铠甲已经被砍破了几处,正溢出血来。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在突厥的人群里冲来杀去。究竟也还是负了一些伤。突厥人的弯刀策马劈下的时候,再结实的铠甲也难以完全抵挡住这种势大力沉的砍杀。他的肩头,左边那块兽头肩甲被削去了大半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嗣业沉声一吼,更加威猛的砍杀起来。疼痛,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愤怒和力量。正在这时,一名突厥骑兵从他侧面快速的冲杀而来,挥舞着弯刀。策马朝他冲撞而来。这一击杀就是北狄骑兵的拿手好戏,就算砍不到人,也要用马将人撞翻在地,被踩踏而死,李嗣业警觉的一眼瞟到,双手爆涨出千斤之力,怒吼声中横甩一刀挥砍过去!
“哧——啦啦”的一声巨吼,冲撞而来的一人一骑,被平平的削成了两半。上面一半的马头和半截人身横飞了出去,下马的半截马身却依旧朝前冲来,硬是撞到了李嗣业身前。旁边的两个小卒早早的注意到了这边,齐齐的两刀横拍过来。顿时,那两柄迎上了这巨大冲击力的陌刀居然从刀柄处折断,飞奔向前的残马也倒向了一边。李嗣业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桶血水淋了个遍,从头到脚已是鲜血淋漓。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这身上的血是谁的了,瞟了那两个小卒一眼,只见他们都安然无恙,正弃了陌刀拔出横刀继续砍杀。李嗣业沉沉的说了声:“好兄弟,使劲杀!”
“是,大将军!”
两个小卒大声的应了一声,突然又齐齐的扑倒在地。李嗣业定睛一看,却是被人从后面砍去了头颅。
李嗣业悲怒交加,顿时如同魔怪一般的朝那两个偷袭小卒的突厥骑兵杀去。
一刀下去,斩劈连城!人马俱碎!
李嗣业声带哭腔的大声吼道:“兄弟,你们好走!老子给你们报仇了!”
愤怒的唐军,此时都杀红了眼,一声声疯野的嘶吼震荡了山谷,气势如虹,杀声震天。
山谷南面,冲杀而来的虎骑师使出了苦练出的拿手好戏——奔射,先赏了窝在山谷的突厥人一阵箭雨,然后骑兵散开一条道,从中间杀出一队步兵来。这是后续的骑兵下了马,改作了步兵杀了进来。对于山谷中的地形,秦霄已经细细的考查过了,更适合步兵冲杀。所以临来时,让每个虎骑师的战士做好了下马步战的准备,准备了弩弓和陌刀。
改骑为步的虎骑师,作为一支生力军,迅速的投入了大战场,将突厥人牢牢的围堵在了滦河河谷中,形成了一个关门打狗的架式。李大酺则是让手下的鲁苏和多米多率领着八千余奚族骑兵,分作十余股,充当了一支机动力极强的突击队,前后分作几轮的开始了冲刺。
已经陷入了大混乱的突厥人兵败如山倒,如同被圈住了的羊群,死伤人数急剧增加。
李大酺远远看到了西南面的山坡上的秦字帅旗,拍马朝这边走了过来。秦霄早早注意到了他,迎上几步和他马头并立站在了一起。
“秦大帅,这是一场残酷的屠杀和伟大的胜利。”
李大酺唏嘘道:“突厥狼骑,草原上战斗力最彪悍的部队,居然就这样被轻易的打败了。”
秦霄微锁眉头,看着山谷中的大战场,淡然说道:“这场胜利一点也不轻易,其实也只是险胜。如果不是饶乐郡王殿下通情达理拨乱反正,我们辽东军恐怕就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也不一定能获得胜利了。”
李大酺微微的怔了一怔,有些尴尬地笑道:“大帅莫要取笑于我。不管是在幽州的大战,还是这滦河河谷中的伏击。我都清楚地看到了大帅用兵的厉害,和唐军强悍的战斗力。只是有一点我不是太明白。为什么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唐军的战斗力就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呢?”
“殿下的意思是指,相对于一年多前的那一场滦河之战么?”
秦霄瞟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冷峻的微笑:“其实那个时候的唐军,比现的辽东军战斗力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