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兵绑扎完一个乡亲的肩膀,提起盖在破衣服下的一条手臂转过身来,看到团长身边的是司令代正良和党代表马远江,救护兵下意识地敬了个礼,双手托起仍然在滴血的断臂,难过地报告:
“属下已经尽力了,在这样简陋的医疗条件下,根本就保不住这位乡亲的手,估计也很难保住他的命,抬到这儿的时候,伤员已失血过多不省人事了……长官,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上次还好一些,三位乡亲只是挨了一顿打,缴去工具和火铳,断了几根肋骨,没有姓命之忧,可这一次对方明摆着是往死里搞,长官们请看这断臂的伤口,不算断去的两根手指,肩膀这伤口参差不齐,血肉模糊,至少是砍了五六刀才成这样的!那边还有两个重伤乡亲也是手臂被砍断,失血过多,非常危险……”
代正良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问题,不但看到断臂处的特征,还看到了肘关节内的骨头错位。
代正良举起手,打断了救护兵的话:“全力抢救,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别放弃,咱们弟兄不是都知道自己的血型吗?把o型血弟兄集中起来,要是还不够立刻骑上马到工地上去找。顺章,你来负责。”
“是!”
二团副李顺章领命快步离去。
“过来,小子,先抽我的,我是万能血……走啊,手脚麻利点儿……”党代表马远江一把拉起怔住的救护兵,快步走进正堂。
这时,楚怀庆看到警卫连长领着一群中老年人走了进来,迅速靠近脸色铁青双眼赤红的代正良,低声劝道:
“司令,这个时候你可千万要冷静,切不可先说出报仇雪恨之类的话来,一定要等几个村的头人表态之后再说,否则一旦打起来,中央又追究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民族地区的情况异常复杂,各族乡亲不同于咱们四川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代正良猛然醒悟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吩咐自己的警卫排长拿出十几张凳子摆在正门前,随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头人:
“乡亲们请坐吧,伤者我们会全力进行救治,至于最终能不能救活,能够救活几个,只能看天意了。”
八个头人都没有坐下,全都是一脸凄惨地望着屋檐下的伤者和忙碌的官兵,最后目光都落到了坐在前方巍然不动、神色狰狞的代正良身上。
深知本地风俗的楚怀庆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屁股坐在代正良身边的方凳上,在代正良耳边一番低语。
代正良听完默默颔首,沉吟一会儿,对面前一群心怀忐忑的头人再次说道:
“你们中的很多人都会说云南官话,我的话你们估计能听懂大半,既然你们都不主动说,那就由我来说两句吧。
“我知道乡亲们很苦,从我们的军队进驻孟连以来,我的弟兄带着乡亲们称之为‘神药’的药品,走遍了这儿的一个个村寨,彼此之间也慢慢熟络起来。这半年多来,各村各寨乡亲和我们政斧招商局的各种生意越做越大,大家从当时的相互防备到今天和睦相处、亲如兄弟,很不容易,但是到目前为止,各村各寨都没有一个青壮愿意接受我们的训练,各位头人也都担心我们会侵吞你们的财产和女人,所以尽管彼此相处得很好,但从没有接受我们善意的劝告,我们也以一个兄弟应有的礼节,不强迫各村各寨头人和乡亲们听我们的话。
“可是,现在我想问一句,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对面的那些人欺负,被抢夺、被侮辱,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反抗啊?作为你们的兄弟,我真的看不懂,但是我又不敢出面帮助你们,虽然我们有枪有炮,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苦受罪,因为你们除了和我们做生意及治病之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请我们帮忙,我们怕引起你们的误会,只能把一切都闷在心里。
“今天,你们把死去和受伤的乡亲们都抬了过来,让我觉得你们心里应该有话要说了……好吧,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这些头人想说什么就说,我洗耳恭听。”
一群头人个个面红耳赤,满脸羞愧,没有一个人敢看向代正良那双深凹的眼睛。良久,几个头人才着急地聚在一起,用土话尖锐而快速地商量起来。
门外数百身穿佤族和拉祜族服装的男女老少,挤在门口和断墙外,着急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切,看到一群头人仍在紧张商议,四个战士排队走到摆在正堂门口的桌子前,捞起袖子就让那两个熟悉的救护兵抽出一管管血,乡亲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言语,但是都知道新来的友好“汉军”,正在救治自己的父兄和亲人。
代正良和坐在身边的楚怀庆点燃第二支香烟的时候,八个头人终于商量完毕,抖开袖子排成一排,“噗咚咚”跪在代正良和楚怀庆面前,开始磕头。
耿直的代正良正要起来还礼,就被楚怀庆悄然伸出的大手死死拉住,等一群头人三叩首之后,楚怀庆的声音才低低传来:
“这事儿成了,司令,头人们认错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把咱们当外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一小时后,一份发自滇南的急电迅速飞到安毅手里,此时的安毅正在湘西,与张弘栾等将帅举杯畅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