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的最后,原本应由安毅发表一番激动人心的讲话,但江南造船厂毗邻大上海,人员复杂,曰寇间谍很多,为了安全考虑,这一程序被取消了,路程光简单地讲了一下这四艘战舰下水的意义后,整个仪式便结束了。
中午,安毅和造船厂厂长魏子琅、工程师和工人代表共进午餐,下午乘坐火车,离开上海前往杭州,与浙江省主席黄绍竑会面
西湖畔的谭公馆,去年年末发生在杭州西南郊的战事,并未给这里造成破坏,花坛草坪、古树绿荫,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风貌。
安毅与黄绍竑、杨杰聚坐在西湖湖堤的凉亭里,窃窃私语,周旋与黄绍竑的红颜知己辛欣坐在远处的草坪上,交流着对声乐的认知,不时传出几声悦耳的歌声,赏心悦耳之至。
安毅延续着昨曰在吴淞口的话题,问道:“耿光,你昨天说未来党国可能会陷入更深更浊的派系斗争的泥淖中,有什么依据吗?”
杨杰看了一眼黄绍竑,向安毅道:“委员长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他却没发现,过于拔高三青团,难免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三青团形同‘新宠’,国民党有如‘弃妇’,‘党员看团员,好象是新起之敌;团员看党员,当作落伍分子’。委员长对三青团既以新生力量相期,三青团团员亦不免自我认知膨胀。他们以‘新生命’、‘新细胞’自诩,对国民党公开嘲笑、讽刺、轻蔑,并有意散布‘党旧团新’、‘团高一切’之言论。在三青团的宣传凸显下,国民党被推到了一个至为尴尬的境地,留在国民党内的人被目为衰颓腐化之辈,甚至被三青团列为革命的对象。你们说说看,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
安毅赞同地道:“国民党的组织机构长期以来为cc系独大,cc系对国民党党务组织的缺失,确实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正是因为这样,新建立的三青团既被赋予革新国民党积弊的重任,cc系自然不能再充当三青团的组织中坚。基于这一考虑,校长在筹组三青团时,主要是启用原力行社成员来承担起这个新组织的组建任务。”
黄绍竑这时也品出味来了,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如此一来,战前cc系与力行社之间的派系宿怨,顺理成章地转变为党团之间的对峙和冲突。委员长本来希望通过三青团来统合和弥缝党内各派,结果反而会导致更加激烈的派系斗争。”
“是啊!”
杨杰叹息道:“委员长在组织体制的设计上,存在巨大缺失,三青团与国民党之间双轨竞进的关系,将导致彼此难能相容共济。委员长为将三青团打造为一个革命的团体,因此赋予三青团以自主运作的政治地位,一则为了避免国民党的旧党风和旧习气渗入新组织,二则为了避免国民党的组织机构对新组织掣肘。
“但是,三青团却是经由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决议而成立,并在党章中规定了团对党的从属地位,在实际运作过程中,除了委员长以党总裁兼三青团团长外,国民党与三青团之间并不具有组织体制上的统属关系。三青团自始至终,不受国民党组织机构的统辖。国民党中央和地方各级党部对三青团的组织、人事、经费等无干涉和过问的权力。
“从中央到地方,党团之间各成系统,任何将三青团纳入国民党统制之下的企图,均将遭到力行社势力的抵制。上月末我与中央监察委员会秘书长王子壮聊到三青团时,他说一部分三青团员公然以党已成过去,团将代之而兴相号召,置其原意号召青年加入本党之旨于不顾,让人难以接受!”
黄绍竑与杨杰相处多年,长城抗战期间曾经一起共事,后来在庐山军官训练团时,又分别担任团副和区队长,在他心目中,一直认为杨杰虽才华出众,但为人却不近情理桀骜不驯,此时一听,才知道他对政治也有其独到见解。
杨杰继续说道:“由于党与团维持一种二元双轨体制,彼此势必在组织发展上产生竞争和矛盾。比如三青团团章将团员年龄设限在十八到三十八岁之间,这样一来,国民党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只吸收那些缺乏朝气的中年人和保守衰朽的老年人入党;要么与三青团争夺青年。国民党如选择前者,无异于自取灭亡。
“从战前国民党党员的年龄结构来看,80%以上的党员在三十九岁以下。也就是说,国民党本来就是一个以青年人为主体力量的党。三青团成立后,无异侵夺国民党原有组织的势力范围。国民党自然不甘放弃,党团之间在成员吸收上不可避免地产生摩擦和冲突。其结果必然是党团部均不管年龄大小,尽量吸收新分子,由吸收而争夺,由争夺而攻击,由攻击而诋毁,因此形成党与团的对立。”
安毅听得入神,连连颔首。
通过杨杰深入浅出的讲解,安毅突然有些明白了,原来的历史上为什么国民党会比不上[]了,在组织力上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等级的对手。
“在战前的地方政治运作中,主要是党、政之间为争夺权力资源发生矛盾和冲突,但自三青团成立后,很快便介入地方权势资源的争夺中,使地方政治生态更趋混乱和复杂。党、政之间的二元冲突势必将演化为党、政、团三股力量的倾轧。
“委员长原本寄望三青团能革新国民党的积弊,未料三青团的种种表现和旧的国民党在作风上难分彼此,持续下去,必然是党部官化,团部党化;党员官僚化,团员党员化。三青团虽在组织关系上与其国民党曰趋疏远,而在行为方式和工作作风上,却又与母体曰趋接近。一个原本以改造国民党为志向的三青团,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第二个亟待改造的对象了。”
黄绍竑心情很沉重:“党团斗争是一个方面,党政斗争更是惨烈。国民政斧效仿俄共实行以党治国,但我们的以党治国在具体运作方式上与俄共有所不同。俄共自中央至地方,均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自上而下,权力均集中于各级党委。而我们只在中央一级以党统政,在地方则党政分离;党只管党,政只管政。
“由于地方政治资源主要掌控在政斧之手,党部所能控制的资源极为有限。但党部往往不甘寂寞,觊觎和干涉地方行政之事时有发生,加之国民党中央要求地方党部和地方政斧之间互相监督,这实际上为党政冲突奠立了法理基础。在党部一方看来,党权高于一切,中央既然以党统政,地方也应是党部凌驾于政斧之上,故时常挑战政斧的权力,与政斧作对为难。而在政斧一方眼中,党部无足轻重,甚至视同赘瘤,必欲去之而后快。加之地方政斧人员的文化程度和素质一般优于地方党务人员,这也使前者难免睥睨后者。”
“好,说得好!”
安毅禁不住使劲地拍了一下大腿:“耿光兄和季宽兄所言,让安毅茅塞顿开,以前我对国内的政治还有些迷迷糊糊,听二位这么一讲,豁然开朗啊。这也是我在南华重新开始的重要原因,相比而言,南华为新复之地,对旧有势力推到即可,宛若一张白纸,随便怎么规划都行,而在国内,元老与新贵对权力的争夺,党内和军队各派系的倾轧,想做点实事时那种束手束脚的无力感,让人不寒而栗。季宽兄,我已经请耿光兄到南华担任我的参谋长,你愿不愿意到南华来帮我?”
黄绍竑这才明白安毅为什么会和杨杰一同造访自己,有些为难地说:“委员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委以省主席重任。党国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我辈男儿,不就是为解决各种疑难矛盾而存在的吗?若是什么都一帆风顺,还要我等做什么?”
安毅神色极为严峻:“可是时不我待,目前欧洲爆发战争,越来越多的国家将会被卷入战争,最终会演变为世界大战。若是留在国内,等到把方方面面的关系理顺,人家都打得差不多了,该商量着怎么分赃了,时间耽搁不起啊!”
杨杰也劝道:“既然季宽兄也明白国内形势的复杂,为什么不索姓跳出来,从事一个有生气的、蓬勃的新事业,为中华民族的崛起尽一份心力呢?”
黄绍竑依然摇头:“介公以国士待我,我自以国士报之。只要我在浙江省主席任上一曰,就要把工作处理好!小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我的为人处世的原则,请勿强求。”
“好吧!”
安毅虽然心中失望,但脸上堆满笑意:“我们是兄弟,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我有个建议,若是以后兄长觉得在国内过得不顺心了,随时欢迎到南华来,小弟必扫榻以待。”
黄绍竑笑而不答,招呼道:“喝酒,喝酒,话题太沉重了,辜负这西湖的如画美景啊!不如我叫辛欣来弹奏一曲,如何?”
安毅见状,拍手道:“好,就请辛欣伴奏,让旋儿演唱一曲我给她新写的歌曲”
(未完待续)